父亲病了，病得很重。他躺在病床上，手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。我去看他时，他对着我歉意地笑了笑。父亲抬起手来想做些什么，但是又忽然想起手上的限制，抬起的手就这样停顿在空中，又缓缓地放回了原处。父亲的眼神黯淡了下来，看着手上的导管，不过几秒钟后，父亲抬起头来继续对我笑，又轻声招呼了我一声：“坐下吧！”
我不敢坐，因为我不相信这是真的，毕竟在我的印象里，对我这个儿子。父亲一向是严厉的，一切事都要求我要做到最好。在记忆里，从没有关于父亲笑着的面容。记住的，只有那板着的面孔和严厉的面孔。但是，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？
记得小时候，我被父亲逼着背古诗。我恭恭敬敬地递上那本《唐诗三百首》，父亲只是翻了翻，再拿笔在几首诗后打了勾，然后把书递给了我。他没有表情，也没有说一句话，我略略一看，似乎比平时多一些，刚抬起头来想说“能不能少背几首”，但是一看到父亲的眼睛，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被硬生生地憋了回来。
我总觉得在父亲的眼睛里，有一座山，雄伟、巍峨且庄严，它给人一种压迫感。我曾无数次见到父亲这样的眼神，在工作时，在清算账目时，在帮我解题时，甚至在爷爷病危的时候。我知道那是父亲坚毅的象征，也是父亲不怒而自威的原因。但是，现在怎么成了这样？
我缓缓坐到父亲边上，静静地听着父亲的嘱咐，回应只有“嗯”、“哦”、“知道了”，我不敢多说，怕父亲听到我哽住的声音，更怕父亲认为自己是一个累赘。我不能哭。父亲垮了，我要学习父亲的坚毅，把那座山留在我的眼神中，让所有人看到我的坚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