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悠扬的《回家》小曲在校园里响起,似乎有一块千斤重的巨石从我心头搬开,想着双休日可以去乡下二爷爷家玩电脑,我一下子从书山题海中跳脱出来。可一想到那小屋里传出让人难以入眠的叮当声,我又不自在起来。
二爷爷住在我家乡下老屋的后面,是我爷爷的亲弟弟,天生背弓起,且向右倾斜,身高不过1米4,走起路来总是向着右边,典型的罗锅子。小时候,我曾因笑话他,被爸爸打了一巴掌。这个巴掌让我知道二爷爷只读过两年书,凭着自己摸索,学会了修扣(扣是织布机上的一个关键部件)。这么个行动不便的人,风里来雨里去的,几年时间攒钱建造了四层楼的大别墅。二爷爷到了而立之年时,娶了瞎眼的二奶奶。他们很快就喜得千金,就是现在的姑姑。在我的印象中,二爷爷一家总是快快乐乐地过着。
下车跑到二爷爷家,冲向楼上,可惜姑姑不在家,电脑房门锁着,高涨的玩性如胀鼓鼓的气球被针戳了一般,泄气的我一屁股坐在楼梯上。“一基儿,你来啦!”瞎眼的二奶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摸着墙壁,乐呵呵地走过来,“一基儿,姑姑马上就回来,你待会就能玩电脑啦。”我一听,立刻提起了劲来,热情地唤着二奶奶,一边和二奶奶说着闲话,一边等着姑姑回来。
二奶奶一边问着我的学习情况,一边扫地,那动作娴熟得如常人一样,丝毫看不出是眼盲的老人。二奶奶似乎发觉我对学习的话题不感兴趣,就自顾自地唱起了越剧。真弄不懂,一个眼瞎的老奶奶,咋就这么开心呢?要是换成我,真不知道怎么活呢!二奶奶扫完地,开始抹桌子,端小菜,准备晚饭了。
听见“嘀嘀”的声音,我忙站起来出门看,原来是二爷爷回来了,二爷爷的电瓶车上绑着一大捆从外面收来的锈扣,我本想是姑姑回来了,心中有些不快,但见二爷爷那欲倒下的样子,忙过去帮忙。二爷爷一边和我说着话,一边把沉甸甸的锈扣抬进了他的工作室,其实就是一间低矮的小屋。就是这间小屋,一到晚上就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。那屋里摆着一口锅,地上散落着各种工具,一条长凳上绑着一根正待修整的扣。二爷爷坐下来,从塑料壶里倒出一些水一样的液体,屋子里顿时散发着难闻的气味。看着我迷惑的样子,二爷爷笑着说:“这是硫酸,你们科学书上学过吧?”我摇摇头,二爷爷立即兴奋起来,给我讲解这硫酸的用途。
这时,屋外传来说话声,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走进屋来:“兴观啊,你那残疾补贴表填好了吗?”二爷爷脸色变得凝重了,只顾忙着手中的活,答道:“没时间,我字都不会写,你又不是不知道,算了,谁高兴填谁填去。”那人尴尬了半晌,接了旁边人递过来的一支烟,点着,就走了。
姑姑回来了,二奶奶唤二爷爷吃饭,二爷爷随口应着:“你们先吃。”屋里不停地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,那声音清脆有力,似乎在传递着什么。
半夜里,我从梦中醒来,小屋里仍在叮叮当当地响着,伴随着还有那悠扬的江南小调。
那晚,我再也没有睡着,一直倾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声响,叙说着关于生命坚韧的故事。